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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越节,永不凋零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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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彦伟
那些花儿般的记忆确是我生命的至宝,风寒中依依绽放,未曾凋零过。那花影里,一定有十月北京的阳光,虽不甚温暖,却沉淀着一股味道,甜甜的,叫人眷恋得想哭。因为无法忘却,便只能常常想起,想起有关她的点滴情愫和印痕。 一切机缘,只因齐越节,我永不凋零的怀念。
那一夜,依偎着去北京
举意是执拗而果决的。 没有邀请函,没有领队教师,甚至没有得到报销费用的允诺——两个人,就这样风尘仆仆、简简单单地上了路。南下的列车,没有为我们准备座席,只好躲到车厢间的吸烟室,坐在旅行包上相互依偎。 整整一夜,秋风凶狠地捶砸着车门,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频繁而跋扈地在耳边宣泄,而旅人的心,始终安逸如静湖之水。有时,她坐得乏了,便靠在我蜷起的腿上,仿佛一只渴望安眠的负伤的幼兽。那睡梦中的脸,我看见了,在车灯下摇曳着疲惫的红晕,像一串烧红的火枸杞,倔强而美丽。 她叫洋,广播站的女主播,我最棒的搭档和知己。大学两年多,随我转战各种演出和比赛,一起主持,一起唱民歌,一起在农博会陪着五百斤的大南瓜说话,一起在校庆彩排中磨作品……她很善良,像我;我很挑剔,像她。有时,为着一桩小事,彼此会像孩子一样争个面红耳赤。可冷战几天过后,只消一个短信,便又浪静风平,抢着请客呀赔罪呀,说是良心发现了。 很多人羡慕这对黄金组合,但我们的确不是恋人:远方的远方,各有各的彼岸。只是感激这困顿的夜和玄妙而不可知的齐越节,让两颗心愈加默契了。 广院的清晨
我还记得,当粗鞋底第一次踏上那块土地的时候,眼角是挂着潮湿的。许多年了,梦想埋积在心土里,厚重得有一些吃力,可当它即将被暖风唤出头来,心里总是有一种分娩般的快慰。 这就是我朝思夜梦的广院!我从遥远的北国赶来,犹如喧哗都市里长大的牧人,见到了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广院,我永远只想叫她广院。冥冥的前定里,注定与我擦肩而过,又把无尽的蛊惑不断输送给浪子的心魂。直至现在我才隐约洞察到,事实上,这些年,未曾谋面的她,一直在暗中给予着我狂奔的力量——广院才是我至上的精神高原! 出地铁站的时候,天还早,但广院的清晨早已不寂寞了。在白杨树下姑娘的长发里,在骑单车抑或摩托的帅小伙飞驰的歌声里,在校园甬路上接踵而至的微笑里,我感到了一种美,一种只有在广院才能找到的灵逸之美。 广院的清晨,有一群人最爱。他们用富有磁力的声音,在运动场、在瀑布下、在花坛边,堆积起一片庄严的潮。每一个清晨,便是涨潮的时候,走近它,心会在错愕之后沸腾。那晨光中的身影像一尊尊雕像,独立而尊贵,容不得半点苟笑。当我想像着这其中的许多面孔,也许明天就会出现在央视,出现在凤凰,出现在东方,我除却了感动,还会有何样的触觉呢。 陪洋坐在食堂里,嚼着从回民餐厅带出的肉饼,享受着广院的滋味。一个眼镜女孩从身边树叶般掠过,隐隐瞥见她怀中的诗集,而耳边又分明飘来几句醉意般的吟诵。那粗砺而柔弱的声音告诉我,这显然不是播音系的女孩。 于是只能这样定论:只有广院,只有广院才配诞生齐越节! 我们的复赛是一场梦
无人知道路在何处,无人与我们结伴同行。 我们就这样赤裸裸地来,为着一个遥远而贞洁的心愿。 复赛的彩排是记忆犹新的。当我们听到全国三十所高校播音主持专业的顶尖高手那天籁般的声音,当我们看到不止一位脸上刻有皱纹的播音学教授为各自学校的选手传授经验、随时点拨,当我们得知京外组只有前十名方可挺进决赛的残酷得令人窒息的消息…… 我们畏步了。 一位全国资深的教授听过我们的彩排后语重心长地指点到,劣势还比较明显,吐字气息音色感觉,太多的东西需要磨砺,这一次,就重在参与吧——还未上场,老师就给我们判了死刑,我们服。谁让我们从没上过播音小课呢,谁让我们从没练过声呢,谁让我们没有专业教师来指导、带队呢。太多的奢望,想都不敢想,我只想说,能来到齐越节,仰望茫茫夜空中最耀眼的星光,本身已经是一次恩惠。 复赛开始了。我们就捧着心爱的枸杞花,静静地上了台。 过程是激动而幸福的,从来没有如此默契过,一切有如神助。我们早已忘却了对结局的关注,回到台下,聆听着每一个选手的呕心之作,享受着齐越节留给我们的最后的声音。 然而,奇迹伴随分数出现了。 排在我们前面的,是令许多女孩尖叫的苍劲雄浑的胡杨,是令人血脉鼎沸的狮吼,是玄奘西行的密语和璀目的佛光……而我们,一个在齐越节舞台上历来沉默无语的太不够专业的东师,一对连东北土话还没有改掉,语言面貌、形象气质都是如此粗糙如此平凡的孤独的搭档,一朵没有任何华彩可言,质朴得像一碗清水的枸杞花,居然就活生生压过了浙广南广,压过了云艺南艺,压过了武大重大,压过了陕师川师,神话般获得了第四名! 我像是在说梦。 或许,这本来就是梦,一个真实的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我们哭了。 记得他们
齐越节的星光,夺目如故。 我永远记得他们,那些在舞台上让我颤抖、让我流泪的声音。 方明,我师长的师长,一个得了胃癌但依然每日欢笑的老人。他来了,山海一样地凝重、大气而从容,略显疲惫的声音下面,似乎有一双永远生长的巨手。他立在那里,就是一座碑。 瞿弦和,我以为只能在电视上见到的名家,他也来了。一曲千古琵琶行,拨弹出多少沧桑幽怀。曲终声尽,听闻者早已忘却了鼓掌,只剩下留恋的叹息。 金北平,他也来了,名不转经转的年轻的大师。他的表达,有一股牵动灵魂的绳,谁也不会忘却那震撼人心的老人与海和永远的藏羚羊。 还有曾湉,我为没有早些年就记住这个女人的名字而忏悔。她太美了,只有听过《青衣》,才明白什么叫做极致。从古到今,唱青衣的人成百上千,但真正领会了青衣意境的,极少。而她,便是这极少中的极少。 像这样的名字,还可以继续无止境地数下去。但我现在只想说他,一个齐越节舞台上最伟岸的人,一个曾经也必将永远占据我心灵的人,一个跳动的灵魂与茫茫大草原融为一体的人—— “滕格里塔拉,我天上的草原,请你听我讲,我也是草原的儿子啊,我也是草原的儿子啊,我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回你的身旁……” 哦,阿木古郎! 偶然遇见他的时候,根本不敢相认。他和录像中有些不一样,戴着斯文的眼镜,更像一个睿智的哲人。他蜗居在剧场的最后一排,一个人,默默地看,静静地听。左右的观众不会知道,身边这个小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齐越奖得主,就是那个比赛录像被全国各地播音主持专业的师生竞相观摩甚至膜拜的阿木古郎! 但他恰恰不需要别人认识,他一个人,便可以平衡整个世界。 终于,老师们发现了他,选手们发现了他,把他当成明星一样团团围住,有的在表达自己的景仰与爱慕,有的邀请他去各地作客,有的拉着他合影、签名……他却不多说,只是笑,谦和而儒雅地笑。 搜出他的博客,见有这样一段话: “什么是朗诵?它的评价体系是什么?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摸索了数年。这几天的齐越节,使这问题在我脑中出现的次数更加频繁,以致夜不能寐。我真想早点解决它,可无数先行者告诉我:这是一辈子的事。” 阿木古郎!一辈子的事。 枸杞花,怒放的瞬间
决赛抽签的时候,我幸运地抽到了一号签。所有人鼓掌欢呼,仿佛这个千载难逢的签子落在了唯一的业余选手手中,最合人意。机遇是吝啬的,对于经常参加比赛的人来说,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愿意倾听我们的躁动与委屈—— 但我们并不需要任何倾诉,齐越节已经教会我们包容一切苦难。 旅馆地下室的大镜子可以作证,面对绝路,我们从来未曾放弃。没有人教,就自己揣摩体悟;没有人陪,就自己给自己鼓掌。既然来了,就要抬着头走上去,哪怕迎接我们的是可怖而可恨的嘘声、嘲笑与倒彩,也要把东北师大的声音,第一次留在广院的礼堂。 决赛开始了。 我们的枸杞花就要真正怒放了。 真的,在北京的日子,唯一陪着我们的,就只有这倔强而美丽的生命了。追梦的人把所有的心事都告诉了她,我们的每一次哭,每一次笑,每一次颤抖与感动,她都懂。今天,我们把她从长春的校庆舞台带到了首都,带到了中国有声语言艺术的最高殿堂,我们要让齐越节记住,有一朵火红的枸杞花曾经在这里开过,而且开得那么陶醉,那么庄严…… 结果已经微不足道了。枸杞花怒放的时刻,场下一片寂静,没有该有的嘘声与倒彩。是的,我们赢了。尽管与大奖错过,但我们用淳朴换来了淳朴,用尊重换来了尊重。 能说的就只有感激。 感激广院,感激齐越节和齐越节的时代。感激我的搭档洋,感激注视我们的孙中元、王则宇、常磊,感激从始至终陪伴、照顾我们的哈尔滨小伙董大为,感激可爱善良的同乡选手任进辉和他的女老师……因为有了你们,我忘记了孤独,忘记了软弱和悲戚。 唯一遗憾的是,我到现在还不曾听过齐越老先生的声音。齐越节结束后,那欲望是强烈的,多想听着他老人家的《焦裕禄》,随他一起痛哭;多想在他的《开国大典》里,亢奋地雀跃。于是,似乎又突然间顿悟到了什么:齐越节不仅是一种情愫,更是一种穿越时空的精魂。 如今的我,坐在净月潭边的母校,依然时常遥望着北京的星空。那些花儿般的记忆确是我生命的至宝,风寒中依依绽放,未曾凋零,也永远不会凋零。 告诉你们,追光落下的那一刻,我没有一丝落寞。 ——广院会记住我。因为,我也是一个齐越人;我也曾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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